譬如,你說你特別看重你和朋友同儕相廝守,相消磨的時光。我不反對。人生,其實像一條從寬闊的平原走進森林的路。在平原上同伴可以結夥而行,歡樂地前推後擠,相濡以沫;一旦進入森林,草叢和荊棘擋路,情形就變了。各人專心走各人的路,找尋各人的方向。那推推擠擠同唱同樂的情感,那無憂無慮無猜忌的同儕深情,在人的一生中也只有少年期有。離開這段純潔而明亮的階段,路其實可能越走越孤獨。妳被家庭牽絆,被責任綑綁,被自己野心套牢,被人生的複雜和矛盾壓抑。妳越往叢林深處走去,越走越深,不復有陽光似的夥伴。到了熟透的年齡,即使在群眾的懷抱中,你都可能覺得寂寞無比。
走路人生的叢林後,自由往往要看你被迫花多少時間在閃避道上的荊棘。
--龍應台<親愛的安德烈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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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幾天,打了封信給巧芸。
其實只是信手拈來的回信,
一如常態地,我的文字跟我最近的心情一樣搞笑無比。
但從第幾行開始,我開始熱了眼眶,開始掉下眼淚,
開始停不住的啜泣,開始瘋狂抽取衛生紙。
傷心一旦開始,就沒有草草了結這回事。
我一直覺得我很快樂,
我有很好的同學,很知心的朋友,
很有挑戰的實驗室報告與功課,
很遙遠的研究所目標,
很想愛的人,
更要命的同時間有幾方的追求。
我用所有該有的或不該有的雜事填滿生活可能的空隙,
我想了好久,要去修頭髮,要去買雨鞋,
要找政大的朋友打排續舊,要找妳吃飯聊天,
要好好泡澡,每天留時間給自己做文章。
但我都沒有做到。
連最最關心我的人,
也被我的煩躁不安,我的魂不守舍,
我的沒有時間,我的消失,我的忙碌,
對一段沒有空檔可以伸展的關係,他徹底失望了。
我以為我忙碌的很快樂很富足,
有人甚至對我的滿檔生活感到羨慕,
但其實真的要難過,是可以痛很久。
我真的為自己插上一對翅膀,
飛過高山河流,
什麼時候該累了,
現在證明,卻也不是一年兩年之後。
什麼都沒有。
其實壓力很多,連在阿雅面前哭了我都還要笑。
我還要笑,我還在笑,我沒有笑,也許是嘴角已習慣上揚。
有病。
打著打著,卻開始嘲笑起自己的無病呻吟。
十二月,收穫的季節,集所有死線之大成。
走路的時候我在編舞,一條兩條三條。
搭車的時候我在背單字,一句兩句三句。
上課的時候我在搓揉傷口,一處兩處三處。
吃飯聊天的時候我在想明天的schdule,一事兩事三事。
我也發呆,但不可能很簡單,
還會想,再發下去就更笨了,怎麼辦。
時間其實是有的,
但沒有心思可以想的更遠更多。
過了今年,我會再一次選擇讓自己忙碌,
當作是無力認真與自己對話,
與他人建立關係的循環藉口嗎?
說好十二月要好好過。
我自己選擇的,卻沒有體力去承受,
怎麼如此不勇敢,怎麼如此驕縱?